“乡愁诗人”飘然远行——缅怀余光中先生
作者: 日期:2023年05月08日
2017年12月14日,中国台湾著名诗人余光中先生逝世,享年90岁。1972年,44岁的余光中写下那首催人泪下的《乡愁》曾让无数中国人落泪,被冠以乡愁诗人的称号。
余光中先生1928年生于南京,祖籍福建泉州永春。族人命名光中,为光耀中华之意。1948年进入厦门大学外文系学习。1950年随家人迁居台湾。他一生从事诗歌、散文、评论、翻译,自称为写作的四度空间。笔耕不辍,创作了许多经典的作品。梁实秋曾称赞他右手写诗,左手为文,成就之高,一时无两,其文学生涯悠远、辽阔、深沉,是当代诗坛健将、散文重镇、著名批评家、优秀翻译家。
一
在这个许多人不读诗的时代,余光中却是一个异数,他的《乡愁》入选中学课本,成为每个中国学生必读诗:
小时候, 乡愁是一枚小小的邮票, 我在这头,母亲在那头。
长大后, 乡愁是一张窄窄的船票, 我在这头,新娘在那头。
后来啊, 乡愁是一方矮矮的坟墓, 我在外头,母亲在里头。
而现在, 乡愁是一湾浅浅的海峡, 我在这头,大陆在那头。
而他的《乡愁四韵》等诗被谱上曲子变成歌,同样传唱到海峡两岸、大江南北:
给我一瓢长江水呀长江水/那酒一样的长江水/那醉酒的滋味是乡愁的滋味/给我一瓢长江水啊长江水
给我一掌海棠红呀海棠红/那血一样的海棠红/那沸血的烧痛是乡愁的烧痛/给我一掌海棠红呀海棠红
给我一片雪花白呀雪花白/那信一样的雪花白/那家信的等待是乡愁的等待/给我一片雪花白啊雪花白
给我一朵腊梅香呀腊梅香/那母亲一样的腊梅香/那母亲的芬芳是乡土的芬芳/给我一朵腊梅香啊腊梅香
作为厦门大学1948级外文系校友,余光中先生1995年回母校参加校庆,现场朗诵了《浪子回头》:
鼓浪屿鼓浪而去的浪子/清明节终于有岸可回头/掉头一去是风吹黑发/回首再来已雪满白头/这一百六十里海峡,为何/渡了近半个世纪才到家?/当年过海是三人同渡/今日着陆是一人独飞/哀哀父母,生我劬劳/一穴双墓,早已安息在台岛/只剩我,一把怀古的黑伞/撑着清明寒雨的霏霏/不能去坟头上香祭告说,一道海峡像一刀海峡/四十六年成一割,而波分两岸/旗飘二色,字有繁简/书有横直,各有各的气节/不变的仍是廿四个节气/布谷鸟啼,两岸是一样的咕咕/木棉花开,两岸是一样的艳艳/一切仍依照神农的历书/无论在海岛或大陆,春雨绵绵/在杜牧以后或杜牧以前/一样都沾湿钱纸与香灰/浪子已老了,唯山河不变/沧海不枯,五老峰的花岗石不烂/母校的钟声悠悠不断,隔着/一排相思树淡淡的雨雾/从四○年代的尽头传来/恍惚在唤我,逃学的旧生/骑着当日年少的跑车/去白墙红瓦的囊萤楼上课/一阵掌声劈拍,把我在前排/从钟声的催眠术里惊醒/主席的介绍词刚结束/几百双年轻的美目,我的听众/也是我隔代的学妹和学弟/都炯炯向我聚焦,只等/迟归的校友,新到的贵宾/上台讲他的学术报告
而余光中先生在另一首《宜兴茶壶》的诗中写道:壶身在我的掌中转动/我的指纹叠上陶匠的指纹/叠上雕者的手印/赠者的掌温/像伸过手去/跟后土上面她所有的孩子一起握手/最清的泉水是君子之交/最香的茶叶是旧土之情/就这么举起空空的小壶/隔一道海峡犹如隔几/让我们斟酌两岸,品味古今真是一杯今日酒,万里故园情。
两岸合编的高中语文教材,2017年10月2日在台湾正式发布。余光中的《等你在雨中》入选:
等你,在雨中,在造虹的雨中/蝉声沉落,蛙声升起/一池的红莲如红焰,在雨中
你来不来都一样,竟感觉/每朵莲都像你/尤其隔着黄昏,隔着这样的细雨
永恒,刹那,刹那,永恒/等你,在时间之外,在时间之外,等你/在刹那,在永恒
如果你的手在我的手里,此刻/如果你的清芬/在我的鼻孔,我会说,小情人
诺,这只手应该采莲,在吴宫/这只手应该/摇一柄桂浆,在木兰舟中
一颗星悬在科学馆的飞檐/耳坠子一般的悬着/瑞士表说都七点了/忽然你走来/步雨后的红莲,翩翩,你走来/像一首小令/从一则爱情的典故里你走来/从姜白石的词里,有韵地,你走来
二
龙文百斛鼎,笔力可独扛。乡愁是什么?是崔颢笔下的日暮乡关何处是,烟波江上使人愁,是王安石笔下的春风又绿江南岸,明月何时照我还,是余光中笔下的邮票、船票、坟墓浅浅的海峡就是横亘于福建和台湾之间的台湾海峡。
上世纪70年代,余光中先生写《乡愁》,道尽海峡东岸台湾同胞的绵长乡关之思,也表达他对祖国的爱。乡愁看似淡淡的,却浓烈无比。他曾说:乡愁这个东西并不是回乡就解,乡愁加上时间与加上文化的意义,就不只是地理的空间。乡愁对两岸之间已经进入精神灵魂的层次,这也是文学的力量。
他说:不如归去,归哪个故乡?我出生在南京,父亲是泉州人,抗战时期又在重庆住了几年。要问我的故乡字哪里,其实很简单,我就是一个中国人。我是台湾作家,我也是南京作家,也可以说是福建作家,其实我最想说的是我的血管是黄河的支流/中国是我的中国。他在谈及两岸诗歌创作时,还诚恳地说,他乡之石,可以攻玉;故乡之石,可以攻错。
对中国传统文学的追求贯穿了余光中的一生。在台湾岛内,他一直是中华传统文化的护卫者。2005年,陈水扁当局就提出过调降高中教材文言文比例,遭到台湾文学界、教育界强力反对,余光中是其中先锋。他曾说,如果将文言文抛弃不用,我们将会变成没有记忆的民族。2017年,台湾当局教育部门再次审核新课纲内容,有意将高中语文教材中的文言文比例上限降为30%。余光中和超过5万位各界人士参与了反对削减文言文课文的联署。
与大陆分离六十余年的台湾从情感上与大陆的疏离,那不是时空的距离,而是人心的距离。乡愁的淡忘,血脉的疏远,让他深深忧虑。我们登阅江楼,感觉气象非凡,长江天堑可以克服,海峡两岸的关系也一定可以。他更殷切表达:两岸交流日,乡愁自解时;海峡有隔阻,不阻云彩飞。
余光中这位望乡的牧神,对祖国的热爱,历来已久,珍藏心中。早在他38岁(1966年)壮年时,毫不忌讳地含泪写了遗嘱式的诗篇《当我死时》:
当我死时,葬我,在长江与黄河/之间,枕我的头颅,白发盖着黑土/在中国,最美最母亲的国度/我便坦然睡去,睡整张大陆/听两侧,安魂曲起自长江,黄河
两管永生的音乐,滔滔,朝东/这是最纵容最关广的床/让一颗心满足地睡去,满足地想/从前,一个中国的青年曾经/在冰冻的密歇根向西瞭望/想望透黑夜看中国的黎明/用十七年未餍中国的眼睛/饕餮地图,从西湖到太湖/到多鹧鸪的重庆,代替回乡
诗人已逝,乡愁犹在。余光中先生的作品展示了一个民族的血脉,一段断裂的历史,整个华夏同胞的心愿:两岸跨越那湾浅浅的海峡,同气连枝,血脉相融,一家团圆。(作者陈晓晓,系集美大学马克思主义学院讲师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