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海之行全程有一位骚话老司机开车。西宁东南约150公里，车子驶入循化撒拉族自治县盘山公路，坐在此车后排，微信步数噼里啪啦上升，此行称得上轰轰烈烈。骚话司机谈笑风生：青海的山上不长草，青海的姑娘不洗澡，看一眼因高原反应耳鸣中的志愿者们，老司机说，这里海拔3700米。 太阳穴的神经在不停跳跃。我想，前面车里的惠若琪大概又要吸氧了。 3天行程，6所学校，1000多公里山路，一个心脏刚刚动过手术的26岁女孩。10月19日，前中国女排队长，里约奥运会冠军惠若琪，正在前往此次青海支教之行的最后一站，塔哇教学点。




塔哇教学点位于3700米的高原上，学校只有两间教室，两位老师，两个年级，40多名学生。塔哇村的孩子们大多都没有进过县城。南鹏老师说，冬天大雪封山，几乎所有人都无法往来。 南鹏老师抽烟喝酒爱开玩笑，黝黑的脸庞顶着一个平头，面对镜头毫不局促。他是循化县藏文中学的一名生物老师，本来学的是地理，因为生物老师太缺乏，南鹏就当了十几年生物老师。此刻，他是惠若琪女排发展基金青海支教活动的向导。 2016年11月，在南鹏老师带领着四个小孩子，来到北京参加一档节目。惠若琪当时保证，如果有机会，会到青海来看他们。如今，最大的孩子已经从塔哇教学点升学。


（惠若琪和南鹏在塔哇教学点，我实力加塞）

塔哇教学点的孩子们都还没有学会汉语，他们操着稚嫩的口音，欢脱地迎接支教团一行人。高原的肤色让南鹏老师都有些分辨不清，但惠若琪一眼就认出了剩下的三个孩子。她蹲在他们身边，搂住一个孩子问：你还记得我吗？ 南鹏老师和三个孩子用藏语说了几句，孩子们怯生生地靠在惠若琪的怀里，他们还不明白承诺的价值，更不知道，如果没有他们之前的约定，可能就没有这趟青海之行。其他孩子凑到我的摄像机前，挤成一团看着摄像机的监视器，摄像机对着学校上头的蓝天。 整个学校大概也只有半个足球场那么大，让我想起前一天我们去到的道帏木洪学校。当时车子陷在泥泞山路上，我们顺着路的方向看去，一座小小的学校孤零零地站在半山腰。在高处拍摄，镜头拉到底，便轻易地把学校完全收住。惠若琪张开双臂站在飘扬的国旗下，白色的哈达迎风舒展，曾经为祖国赢得至高荣誉、送出无数致命扣杀的双手，保护着孩子们不被老鹰捉走。木洪村静谧无人，远处的一个老奶奶蹲在泥地中挖土豆，孩子们的笑声在风中传出去很远，天空中飘起了零星小雨，经纪人说，那是一朵云从我们身边飘过。


（道帏木洪学校，惠若琪和孩子们玩老鹰捉小鸡，注意远处）

孩子们并不知道，他们再长大一点，就要开始面对未来人生中第一份不公平教育资源的分配，而面前这位在高原上陪他们玩老鹰捉小鸡的高个子女孩，正是千千万万努力帮助他们打破这种不公平的人之一。客观上讲，6所学校的孩子们，早已告别了吃饭都困难的时代。有幸在循化藏文中学食堂吃了一餐，味道和油水令人元气满满。然而平均海拔3000米以上的青藏高原，像一个天然的穹顶，把优秀的教育资源隔绝在外。若不是惠若琪主动探访，这群孩子们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这样的世界冠军。


尽管上天眷顾他们，赐予他们强健的体魄，纯洁的眼神，和超凡的运动天赋，尽管他们从不缺乏内心的充实，不需要坐飞机就依然生活在云端，尽管4G信号已经覆盖全村，但想让一个孩子走出去仍然难上加难。青海的自然风光鬼斧神工，是人类刀劈斧斫也难以岂及的造化，的确令人豪气陡生，但此刻凛冽的风吹过，让它的亲切感猝然下降。 在循化县藏文中学，摄影师鹿麟给我分享了一张照片，一个小姑娘表情复杂。她站在主席台领取到惠若琪亲手交给她的一只排球，一直在默默流泪，猛然间看到镜头正对着他，一边抹着眼泪，一边露出笑容。她在哭什么？她又在笑什么呢？


离开的时候，两个藏族妇女抱着一个孩子，坐在一个僧人驾驶的皮卡车后座上，和我们一起回到县城。南鹏老师说过，其他村子里的孩子过来上学，最远的要走3个小时。他车上的小喇嘛玩偶围城一圈，频频点头。后面的惠若琪明显很累了，又在大口吸氧。摘下奥运冠军的光环，她和所有年轻人一样，会高反，会疲惫，会为身体状况担忧，会为自己的未来做打算，会为退役的风波而苦恼。


明朗的阳光穿窗而入，车子拥挤而摇晃，我大略一看，颤抖的摄像机，机器上的灰尘；脏旧的车座，座位上因劳累而熟睡的支教姑娘。车窗被高原的风剐出一道道划痕。 无穷的远方，无数的人，都和我有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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